茶挂里的花笺——谭谭茶挂日志《感知唐宋之美》

兆信

造纸，是我们一个傲世的伟大发明，纸的艺术更是有一段辉煌历史。今天，当我们看到几个传统加工纸工艺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时，可能大多数人都心存敬仰。

而事实上，我们今天纸的艺术远远落后我们古代十万八千里，甚至远远落日本。美国纸史学者亨特在《日本、朝鲜、中国造纸游记》中，将日本纸称为世界上最高级的手工纸。英国的纸史学者克莱普顿也是如此。

纸的艺术

关于纸的传统工艺，我是当时收藏茶挂时才注意到。

当初是手里一幅表千家13世即中斋一幅自笔扇面茶挂【庆云新】，因其大幅手工切真金的用纸，让我惊叹瞠目。即中斋是日本著名茶道大师，一生无论战争年代还是战后混乱期，都致力于茶道普及、发展、传承。从收藏他的多幅作品，我发现他对于纸，墨、印泥运用的品级都极高。









图 | 【庆云新】

之前他的一幅真迹【落花满舟】（2700元被客人收走），用纸是表千家御用十职全手工韧皮纤维贴金纸，也就是我们过去说的“花笺”。







图 | 【落花满舟】

花笺

“花笺”即指印有花纹图式的笺纸。写诗为“诗笺”，写信为“信笺”，一般多尺幅较小、制作精美。日本，1975年《手漉和纸大鉴》收录和纸样本现存制作的有1000多种，而现在我们《现代汉语词典》中，没有“诗笺”这个词。

鲁迅当年提到花笺就说：此事恐不久将销沉。今天，中国年轻人和后代，好像不需要知道诗笺、笺谱为何物了，因为这些传统工艺物件，已经没有一种“被需要”的形态，存在于智能手机时代的生活，只能进入非遗名录被“可悲的敬仰文化”。

古人对言语的表达，向来是含蓄婉转并充满美好的。是高雅也好，是不入俗流也好，书写笺纸，必定要精致绝伦，上饰各种独特纹样，如此，才肯下笔。

南北朝时，陈徐陵编《玉台新咏》曾记：“三台妙迹，龙伸屈之书，五色花笺，河北胶东之纸”，证实了以五色花笺书写诗赋文章，早在六世纪中已广泛应用于文人笔墨之间。

就是这样小小一方笺纸，千年以前，却承载着历代骚客文笔情思，或豪迈或哀怨。






“砑花”技法是利用雕版在纸上研压出凹凸纹饰。
到了宋代，城市经济繁荣，手工业发达。造纸质量提高及活字版印刷术出现，更推进了文化昌明。就笺纸而论，宋代花笺品种繁多，有澄心堂纸极佳，有碧云春树笺，龙凤笺、团花笺、金花笺……

踏月随风，研相思入墨，执笔落花，填半卷清词。在花笺掠影中，任思念缱绻，读你千遍，隔着岁月的窗，将眷恋轻描：
“云渺渺，水茫茫。征人归路许多长。相思本是无凭语，莫向花笺费泪行。”

宋代花笺极为含蓄，经过特殊处理，从纸面一跃而出。
澄心堂纸是北宋文人心中的一个梦，梅尧臣赞此纸“滑如春冰密如茧”、“触月敲冰滑有余”。





图 | 蔡襄 《澄心堂纸帖》

宋赵希鹄《洞天清录集》中载：“硬黄纸，唐人用以写经，染以黄檗，取其避蠹。”黄檗即是中药黄柏，用以染纸可防虫蛀，同时可以使纸张呈现黄色。纸面上涂上黄蜡，可以降低纸张的吸水性，防止过分晕染，同时可以提高纸张的透明度，可以为双钩摹写者提供方便，即所谓的“响拓”。唐王方庆摹写的《万岁通天帖》即为“响拓”。





图 | 万岁通天帖

除了响拓，硬黄纸的另一重大功能就是用于抄经。敦煌写经中有许多为硬黄纸写就，因其不易洇染，易于书写。

在收藏日本茶挂作品，我们有幸能看到一些“唐宋时期纸工艺术影子”。比如一幅平安时期（晚唐时期）的抄经断简，纸张穿越1000年，载着当年唐人抄经者书风墨迹呈现在眼前……








图 |【抄经断简】

还有一幅三井财团创始人，日本近代史上最伟大茶人，茶道收藏家、实业家益田孝，万年隐退后写了一幅茶挂《听泉》，用的就是日本色纸木板印染工艺，相当于中国古代的水印花笺。











图 | 【听泉】



情趣

花笺，是古人的情趣。他们的世界里，任何事物都是雅趣且富有意义的。他们创造美好的事物，也从中使心灵得到温润和滋养。

而如今，这样的风雅早已被时间埋没在这电子通讯发达时代。或许我们现在少了些诗词雅兴，一条简讯，手指轻点，不消两秒，便传入对方手机，生活也许变得简单粗暴。

一花一愿，一笺一缘，风停千里外，谁寄花笺来？

用天然叶片、花瓣等制作的叶笺、花笺等更是天然的好信笺。古人亲近大自然，直接在花瓣花叶上作字画，红叶题诗是著名的典故，有位唐代宫女在红叶上写一首诗：
流水何太急，深宫尽日闲。
殷勤谢红叶，好去到人间。


放在水上流出宫外，为有情郎拾得，成就姻缘。虽然各家记载在朝代、人名上说法都有所不同，但红叶能题诗是不会错的。秋红之叶，有枫叶、石楠叶、柿子叶等，都可作书。

金笺

还有一种特殊的花笺，那就是金笺。

一般来说，金笺分为泥金和洒金两种，泥金就是整张都布满金箔，由于用金量大，比较贵重，而且通常都有皱褶（因为涂满金箔以后纸变得厚而硬），保存很困难。洒金的又分为大片和小片，还有大小混合等多种。

当然是金箔的密度越高越好，金箔的成色越高越贵。清代的洒金纸，成色做得很好，而且不容易变色，成色通常是黄色。有些时候可以从一些清代字画的诗堂（裱在画心上面用于题诗的地方）的地方发现有空白未写过的洒金纸，这些都有很高价值。

而即中斋这幅【庆云新】的纸面工艺，不同于洒金，泥金，是工艺难度更大，成本更高的“手工切金”。






日本文化中很多的内容，其实是在否定中国古代当时的主流文化，引进并改造中国“非主流”文化，进而创造出来的。

日本茶道，最初追寻中国流行起奢华的茶室。比如丰臣秀吉时期，丰臣甚至在北野大茶会上，摆出一个完全用黄金打造的黄金茶室，奢华至极。

而丰臣秀吉的茶师——日本茶道的鼻祖千利休却简化了茶道，用朴素的道具，建简陋的茶室，选择可一种跟之前完全相反的画风，从中国禅宗思想中，走出另一种寂茶道！






千利休觉得，茶道的本质应该在于茶的本身，而不是那些精致的茶具和奢华的茶室。所以，他要否定“黄金屋”这种审美，用朴素否定奢华，用简化去否定繁缛。

从此，日本的茶道就走出了自己的茶文化。
虽然这是日本文化的故事，生在中国，但长在日本！从中国文化中的非主流创造成自身主流，这其中包括茶道、花道、香道、禅宗、绘画、诗文俳句，和歌等等，这种改造也好，传承也好，但都能保存下来。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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